离家的路有千万条,

回家的路只有一条。

《亲爱的》

年关的昌盛街

靠近年关的圩日,昌盛街早在清晨4点就能听见一两声叫唤,大抵是镇上勤劳的农户和外地来的商户们开始抢占最好的摆摊位置。

在临街阁楼的床上就仿佛能看到接下来的搭起木板、支起帐篷,一个在大冬日还敞着白花花上身的络腮胡大叔“嘿”的一声,刚刚开膛破肚的一只整猪就稳稳地躺在了木板上,热气腾腾。

昌盛街的四楞子每个圩日都会早早地发出几声“咳咳”,然后脖子往左边一扭,大...大声地问到:今天...天几点钟,我...再再来。

四楞子就只有四楞子一个人,镇上人都知道他从小发烧,长大了就只剩他一个人,每个圩日靠着拉小板车和帮着占铺位填饱肚子。

一炷香的时间再往后,天色渐明朗,三两摩托车呼拉驶过,店面的门吱吱呀呀依次打开,四五个女人闲聊,相互打趣。

大家都知道昌盛街有一家两妯娌,打死不相往来。各自开起了小面食店,每天两兄弟各自打开自家铺面,相视点头。倒是两个女人相互眼红,时常传出的家长里短成为了昌盛街女人们饭后的谈资。

等到天亮透了,阁楼外已是人声鼎沸,乡里乡亲从四面八方聚集在这条不足八百米的小街,卖鹅蛋的、买过年新衣裳的;杀鸡宰牛的、春联福字一一挂起。

在昌盛街唯一一家百货的门口,伍家阿嬷已经摆好一张长长的木凳,眯着眼神架起油锅,拿出6寸大小的铁质长勺,先在微热的油锅里利落地打个翻转,右手上一层米浆,夹上几块肥瘦相间的香肉,再上一层米浆。

在油锅的滋滋声之间,已站满了等了许久的男女老少。大家都等着伍家阿嬷慢慢地夹起一块块金黄的油饼,如同等待下一个圩日过后的年,慢慢地到来。

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阿仔,就是那个人群里拿着五毛零钱,穿着厚厚的三件毛衣排队等待一块油饼的昌盛街小孩。

追车少年

镇子里最热闹的那几天,是临近过年的那个圩。

孩子们得以在老许家的裁缝店里做上一套新装。老许家的老板娘胖婶,嘴角有颗小黑痣,话音和蔼,手艺独到,只是蹲下给孩子们量身高腰围的时候,让人看到肥厚的臀肉像要挤出的牙膏。她们家的布料,从大厅铺到了大门外。

如果不欢喜,孩子们还可以在昌盛街头的市场里选一身花红绿蓝。市场平日空荡荡,只有圩日才有外地小商贩聚集。老鼠药、蟑螂药和卡通图书、皮带手表一起叫唤,声音升腾起来,飘上市场尽头那堵足足20米高的石头墙。

最有趣的摊铺,当数“看字看相”。这人精,不知从何处得道成半仙,让你选上3张写满姓氏的方形卡片,就能料定你姓甚;还有帮人回魂转运、通天地之术。

这一天,阿仔正看得起劲,奶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,抓着他的手,让这小子赶紧地回家。阿仔洗手上楼,打开热腾腾的大盆子,原来里面是奶奶托络腮胡大叔一早帮忙给留的猪心炖红枣。以形补形,现在想来,恐怕阿仔是从小心血不足,才要穿上厚厚的三件大毛衣,裹着像块动弹不得的年糕。

奶奶催促阿仔说:快吃。吃完赶紧去桥头接上远方的客。

临近年关,镇上多了很多远方的客。远方,真的很远。勿论别的,单是从必经的平南火车站到镇上,就要颠簸辗转许多个钟头。

和昌盛街不同,车多行经镇上的繁荣街。繁荣街从一道跨溪小桥开始。

阿仔哪也不敢去了,就站在那个小桥上,等候着远方的客。

每一辆车经过,他都伸长了脖子,生怕错过。

终于车来了,车还在缓缓停下。

阿仔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跟在了车的后面,车里随着大箱小箱走下车的,就是阿仔一年见上一次的哥哥和姐姐。

追车少年阿仔知道,大大的箱子里,必定有送给阿仔的过年新衣裳和没见过的糖果品。

吉祥吉祥、年年好赚钱

阿仔家的年,也必定要尝过这昌盛街和繁荣街的几家长辈轮流精心准备的年夜饭,才算真正的过了。每家的年夜饭风味各有不同,但必定有满满的一碗鸡汤和灌豆腐,大人们喝几口自家酿红米酒,孩子们尽情喝上几杯花生牛奶,再放上几串辞旧鞭炮,这年夜,就算过了。

年夜饭后的几天,还没长大的少年阿仔就开始谋划参与一件大事。

小伙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,有模有样开始用稻草和细竹编起了草龙。一垛垛草龙之间用红绳系上,打头的龙头上点三柱香,少之5节,多则10节,谓之。

手持香龙打头的小伙伴要首先接受炮竹“轰炸”的洗礼,阿仔一定不会打头阵。

大家不知从哪里借来了摩托车头盔,全副武装,走家串户,口里念叨着:

吉祥吉祥、年年好赚钱;有钱有米、身体健康;养大猪、起新房。

昌盛街和繁荣街走一遍,每个人可以分到大几十元。

少年阿仔,自然欢喜至极。

年复一年

年,仿佛像是驶过繁荣街的车流,过了就过了。

终归有一天,阿仔再也没能吃到伍家阿嬷在年关圩日的油饼。

阿仔,也不再少年。

阿仔的奶奶成为了那个盼望阿仔归来过年的“追车人”,每当阿仔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终于见到繁荣街的那个小桥,就知道离奶奶不远了。

车停稳,三步并作两步跳上阿仔在昌盛街的长长的二层阁楼。

推开微掩的后门,锅里正翻腾着准备次日祭祖的鸡鸭。

阿仔的奶奶必定为他准备好了上好的猪心炖红枣。她必定在清晨早起去找到络腮胡大叔,让他预留一个上好的猪心,只是,脚步也必定愈加蹒跚。

后来的几个年三十,昌盛街总是飘着细雨,萧瑟寒冷中却有万家灯火。阿仔小心地入睡,听着奶奶起伏的鼻鼾声不敢作声,生怕吵醒了她。

可夜半12点一到,细雨挡不住轰隆噼啪的鞭炮声。

奶奶必定起身,打开屋子里外的灯火,热上几个点心,填填家里人的胃。

后来的几个舞龙灯,再也没有见到草香龙,反倒是镇上的一些协会安排的大龙灯。阿仔的奶奶静静地躺在房间里听,交代阿仔要封个大红包,佑一家昌盛、繁荣。

阿仔最后一次见到四楞子,是在和奶奶度过最后一个年三十之后。

那一天,清晨,起身。四楞子在冷冷的街上做着点什么事,见到阿仔,就扭着脖子说:

这...这昌盛街上,就...就数你奶奶最...最早起身了。每...每个你...要回家的年关,她...她早早就定好了上...上好的猪心。

年,终归还是,又复一年。

有很多东西会变,就像繁荣街。车水马龙愈盛,载着很多很多的镇上的阿仔和他们的哥哥姐姐从这里出发,从远方回来。他们从镇里人变成了远方的客。

也有很多东西未曾改变,就像昌盛街。依旧能在每一个年关将至的圩日4点就开始叮叮当当,声音穿透进临街的每一个阁楼。而街尾小面食店的两妯娌依旧老死不相往来,看字看相的半仙依旧可以在圩日赚个盆满钵满。

无论如何,年,终究又会是一年。

浩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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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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